舍不得伤害别人，才容易抑郁

科胡特说，父母是什么人比他们做什么更重要。

如果父母人格基本健康的话，即使有一件暴力性事件发生在孩子身上，也不至于对孩子的核心人格产生太大的影响。

如果孩子得了抑郁症，我们更多的是要考虑他和父母的整体关系。

01抑郁症与攻击性逆转有关

抑郁症跟攻击性的逆转是有关系的。人天然有攻击性，如果一个人的攻击性能够向外并象征化，这个人往往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如果在早年的关系中，我们的攻击性不能正常地向外转移，这种攻击性就会针对我们自己。

不妨想象一下，如果一个人一天到晚都揍自己的话，他的情绪可能会是什么样子？对于抑郁症病人，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让其攻击性向外。

一个抑郁症病人参加了我的小组，我对他的状态做了分析。他觉得我的分析对他很有帮助，他说：“曾老师谢谢你，曾老师谢谢你。”

他连续说了几个“谢谢”后，我对他说：“你谢谢我，让我感觉到你在攻击我，谢谢就是攻击。”他觉得很冤枉，认为那是他潜意识里的东西。

我是在吃中饭前对他这样说的，并且向他表达了好几次：“你用这种方式在攻击我，把我推开了。”那天中午，他睡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好觉。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一般不会觉得“谢谢是攻击”。但在精神分析的框架里，你如果谢谢我，就相当于你把我推开了—我为你做了一件事情，而你用“谢谢”使我们两个人重新回到没有关系的状态。我说你攻击我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诱导你的攻击性指向我，不管你有没有攻击性，你都跟我产生了关系，有了连接。所以，我表达“谢谢是攻击”极大地缓解了他对内的攻击。

我反复向他表达“你用这种方式在攻击我，把我推开了”，让他睡了一个很好的午觉。这表示针对他自己的攻击缓解了，因为他的攻击性找到了一个出口，就是我。他攻击我的时候，相当于他睡午觉的时候我在陪伴他。也就是说，那天中午他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而且是可以被任意攻击的人的陪伴下，完全睡着了。这个时候他是安全的，因为他的攻击性有了指向。

精神分析的主要目标是让潜意识意识化。我把“谢谢是攻击”的意思反馈给他，相当于在暗示他：我说中了你的心锚。他就会持续地处在“我在攻击对方”的状态里，那么他分配给攻击自己的能量就少了。

解决这个问题，精神分析已经从弗洛伊德那种花很多力气来建构理论转向了临床治疗，我个人现在动脑筋最多的就是如何从外面改变别人内在。我们要注意我们的表情、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想法，或者是我们的整个人格，至少是在某个场域里对他人的影响。制造改变，是真正的心理治疗努力的方向。

02抑郁症病人缺乏跟他人的连接

客体关系理论的核心是，人活着是为了寻找跟他人的连接。比如，我们发微博，别人越积极回应我们，我们做得就越起劲儿。如果我们天天发微博，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个人点赞，也没有一个人评论，我们可能就不想发微博了。

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来自他人的回应，活着的价值似乎就没有了，我们就会“死”掉。鲁迅当年也说过，做一件事情有人反对是让人振奋的，有人赞扬也会推动你继续做，就怕没有反应。同样，孩子做一件事，我们反对他或者赞扬他，都会强化这个着眼点。反过来，要消除什么，忽略就可以。

抑郁失眠，缺乏稳定的客体关系

人活着要找另一个人寻求关系。前文的例子中，我没有说他攻击我时，他的力比多和攻击性都没有指向，他只能针对自己，折磨自己而睡不着。我给他稳定的关系之后，他就可以睡踏实了。可见，我们只有在有稳定的关系的时候，才能够安然入眠。

据说，德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有两个心身问题，一个是失眠，还有一个是肥胖。肥胖的事情我们暂且不说，他的失眠是怎样治好的呢？

欧洲有一个名声不太好—主要是人品上名声不太好的江湖医生，他的治疗功夫却是很厉害的。他对俾斯麦的治疗，就是在俾斯麦睡觉的时候，他坐在床边一句话不说。

俾斯麦一觉醒来看到他还一语不发地在那儿坐着。连续这样做了几次之后，俾斯麦的睡觉问题竟然就解决了。

这种治疗的原理就是，俾斯麦在入睡的时候很放心，心想不管我睡得多沉，都有一个人在那里稳定地待着。在这种稳定的客体关系的情况下，他自然就睡着了。

抑郁症病人一般自我边界不清晰

防御形成自我边界。古代城市的边界是由城墙决定的，城墙就是一种防御。我们国家的边界也是由防御组成的，军队在边界驻扎会有戒备和保护的作用。人格的边界是由人格的防御组成的。如果你的防御变弱，别人对你就会有很大的影响，你很可能会发展成抑郁症。

举个例子，两个人恋爱时边界是最模糊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管身体还是精神，所以恋爱时非常容易受到伤害。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关于爱情的诗歌、歌曲都充满抑郁的情绪。

假如你想念一个人感到快乐的话，你仅仅是喜欢他（她）而已。如果你想念一个人感到抑郁的话，表明你爱上他（她）了。爱，让人没有边界。

通常，患有抑郁症的人没有办法使用比较好的防御来保护自己，“风吹雨打”就容易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抑郁症病人，会因为下雨伤感自杀，或者因为完全没有防御，别人一句攻击的话，就已经直刺他的内心，然后他就自杀了。

如果我们重温一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实际上说的就是抑郁症和非抑郁症的区别。他说如果天气比较糟糕，登上岳阳楼可能有这样一种“忧谗畏讥”的感觉。也就是别人随便说什么话，都可能对我的情绪产生巨大影响。这表示自我的边界不清晰。

有一个词语叫作“宠辱不惊”，这就是完全不抑郁的状态，不管别人对我好还是坏，都跟我没关系。这就是自我边界清晰的健康状态。

03抑郁是自恋的典型表现

抑郁是处在对自己的爱中，是自恋的典型表现。有的人会欣赏具有淡淡抑郁气质的人，实际上，那种人就是自恋型人格。不确定他们是否已经到了自恋型人格障碍的程度，也许他们只是自恋型神经症，抑郁的程度比较低。

抑郁症的第一个特点是从防御机制角度来讲的，具体指向外的攻击力找不到出口，所以转向自身。抑郁症的第二个特点是抑郁源于过于强大的超我。所以，最高级别的自恋是自杀，也叫恶性自恋，就是攻击性完全不能向外，只能针对自己。

自恋的人舍不得惩罚别人

超我强大的人，本来只需要对自己实施两分的惩罚，但是这个人对自己实施了十分的惩罚。为什么？因为他对自己是一种持续的自我惩罚，可以说他太瞧得起自己了，以至于给自己的惩罚比一般情况下要多。自恋本身就是攻击朝向自身，刀叉剑戟都舍不得给别人。

弗洛伊德的第一定位理论是意识、前意识、潜意识。弗洛伊德把精神分析做成所谓的“地质学”—意识、前意识、潜意识。意思是，我们要看看地底下看不见的地方有什么。所以有强烈探究欲的人比较适合搞精神分析。

他的第二定位理论是自我、本我、超我。很多精神分析师已经不再提及这些概念了，例如威尔弗雷德·比昂（Wilfred Bion）。他是非常重要的精神分析思想家。有一次在英国的一家医院里做案例讨论的时候，他带着有点鄙夷的口气说：自我、本我、超我在临床上基本没什么用。我也曾写过用自我、本我、超我分析一篇小说的文章，一个澳大利亚做心理治疗的朋友看到后说：“我没想到有朋友还在提这些词汇。”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背后的情绪。

但是，德国的精神分析师还经常提到这些词。所以不存在谁先进谁落后，只是使用的体系不一样而已。

治疗抑郁可以借力自恋

有时候，我们可以把心理问题道德化。比如，你在治疗抑郁症病人的时候，发现他有很多自我攻击，于是你可以借用他对于自恋的羞耻来标记：“你这种人实在是太自私了，不舍得揍别人，而是揍自己。刀子舍不得插在别人心脏里，全都留给自己，这也太‘肥水不流外人田’了。”这样反而可以促使他向外攻击。

转自心理学空间

作者：曾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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