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伟：当我们谈论爱情时，谈的其实是“我是谁”

爱情的本质是什么？爱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我们谈论爱情时，谈的其实是人的本质——我是谁，因为爱情是“我是谁”的一个组成部分。

《花样年华》从婚外情的角度阐述爱情，讲述了在那个婚外情成为常态、人们压抑自我的时代背景下两个家庭被伴侣背叛的故事，那么，这样的故事对于个人心理的发展与平衡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当周慕云和苏丽珍发现彼此的伴侣背叛自己时，他们并没有去外部寻求证据进行确认，而是默默地承受着，随着内心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时，他们才真正确认了背叛的发生。这种被动化的处理方式很东方化，缺乏自我意识，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也无法主导自己的生活，注定了结局也是被动的，不过，这貌似也获得了另外一种平衡。

电影中的很多场景，都是他们通过主观的证据确认心中的判断，等他们已经确认了，有过多次模拟与想象：主观地判断伴侣是如何跟对方开始的，是怎么在一起的等，这些内心动作都不是客观的，更多地指向主观——我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而在这个过程中，男女主角也渐渐暗生情愫，但是，他们的连接不是通过身体，而是情感，这种情感是模糊不清的，很压抑和痛苦。不过，这种爱情看似若有若无，却又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如果直接把周慕云和苏丽珍放到婚姻关系里，就会存在责任、义务和社会规则。一旦获得确定感，他们就会变成规则的使用者，因为有束缚，感情也会变得难以长期维持。两个人的关系若有若无，每次都有遗憾，好像隔了一层纱，只要对方多进一点点，这件事可能就会有结果。但是，如果这层纱破了，有了结果，这种感觉也许就没了。

在这部电影中，身体的感觉很强烈，但王家卫却不把它往身体上推，也不把它往规则上推，这样一来，他们的关系就变成了一个拥有生命力的事件，好像它永远徘徊在那里，永远存在于规则的边缘地带。当然，王家卫也没有把男女主角推向性爱，这样就不会破坏他们原有的身份，所以他们只是精神背叛，而行动上照样遵守社会规则。

在《花样年华》里看不到自由，因为男女主角很在意他人的眼光。他们说，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们问心无愧。所谓问心无愧，就是虽然心里不想，但是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感情，于是受到了社会的谴责。行为准则来自于他人的目光所带来的羞耻感，以致形成了社会共同认可的规则，造成了很大影响，这是典型的东方情境：人与人之间界限不清，看起来很温暖，情感上也有很多连接，但同时，行为却要受到他人的限制和影响。

这部电影里的爱情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带着暧昧与不确定性，给人无限遐想，让看电影的人把自己的投射放到上面。周慕云和苏丽珍的爱情是无数次的错过，周慕云好像有点懦弱，但是，如果他变勇敢了，把感情放到性当中，这段关系也就面临终结了。

西方说，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花样年华》说，爱情存在于两个人之间。这段感情止于各自的身份，只放置在各自的心中，没有把它具体化、性欲化，这样一来，无论时间怎么流逝，爱情依然不会消失。

后来，周慕云到了柬埔寨，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了树洞，封印在树洞里。从此，这段感情就成为彼此之间的秘密，即使那个人离开，那份感觉也会永远存在，这便是永恒的感觉。

爱情的感觉，不可避免地存在一定的痛苦和遗憾，永远只能相忘于江湖。

   本文稿节录自薛伟“电影心理隐喻十讲——东西文化视角下的性爱、孤独、冲突和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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