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自杀

 在很多经典的文艺作品中，自杀常常作为一种具有高潮性质的桥段出现。比如，经典老片《魂断蓝桥》中女主角玛拉曾经因生活所迫沦为娼妓，结果在未婚夫罗伊的家里，未婚夫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她，因为那些阳光与优秀仿佛就是为了鲜明的衬托出自己曾经的堕落与不堪。最后玛拉走向滑铁卢桥，让疾驰的车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电影《理发师的情人》中，女主角玛蒂德的死更是令人震惊的突然。她和丈夫过着如胶似漆的甜美生活，然而在一个平常的日子，玛蒂德借着买黄油的理由，毫无征兆的投向了滚滚的河流，只留下一封信：“为了保留对你的爱，我只能这样选择。”

 文艺作品虽然都显得夸张而戏剧化，看上去离我们的真实生活相差甚远，然而，故事中人物的心理事实却在其中得到放大，让我们能够更加强烈的感受到每个人都可能体会到的人性成分，所以才可能引发深深地震撼与感动。

 还是要提弗洛伊德，他早在1915年就在《哀伤与抑郁》这篇文章中谈到了自杀的深层心理动因。很多时候，自杀是极度悲伤或者是严重抑郁的最后形态。在抑郁发展过程中，我们大多可以找到真实和幻想的客体丧失；大量的失望，自恋性损伤和重要“其他”客体的拒绝。在《魂断蓝桥》中，玛拉有一个真实的客体，即未婚夫罗伊，他看上去英俊、乐观、温柔、勇敢、有着良好的出身背景，战争虽然让他失去了一条腿，却成为更加光辉的英雄。故事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这个人物，罗伊就仿佛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同时，我们也可以认为，这一切都是玛拉的感觉，是他对罗伊的一种投射。从这个角度讲，罗伊又是玛拉的一个幻想的客体，他看到的并非一个完整的罗伊，而是他愿意看到的罗伊。其实，当罗伊意外从战场归来，玛拉除了惊喜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她懊悔自己曾经做娼妓，她愤恨罗伊怎么能这样突然的离去，在大家已经认为他死亡的时候，在自己已经失身，不是那个完美的女人时，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轻易闯入或离开她的世界。假如故事发展的情节是罗伊已经移情别恋，也许玛拉可以怒斥罗伊，同时缓解自身的内疚。然而罗伊待她是那么的赤诚而柔情蜜意，面对这样一个战争英雄，玛拉的身份显得更加低俗和不顾廉耻。一个人站在道德的顶端，一个人站在道德的底层。这让玛拉的愤恨无处诉说，同时罗伊的形象在玛拉心中构成一个非常严厉的、极具说服力的超我，这个超我轻而易举地伤害了她此时脆弱的自我，于是罗伊的完美变成了利剑刺向自己的胸膛。这即是将攻击性指向了自身，导致玛拉最终的自杀。看上去玛拉杀死的是自己，如果更具体的来说，她杀死的应该是一个内在的客体，即她曾经内化于心的重要客体，比如她的母亲，这个内在母亲在她成年后由被美化了的罗伊所代言，当然这些内容在影片中未作体现。在这种情况下，自杀是一种行动化，用来替代那些创伤性儿童记忆。此行动化是以一种主动的姿态企图去掌控原先感到无能为力的创伤。所以，曾奇峰说，自杀也可以理解为最高形式的控制，自杀的人从一种无能为力感摆脱出来，用自杀的方法去超越生命无常对人的控制，to be or not to be，这由“我”说了算。

 《理发师的情人》中的自杀可能就显得更为诡异：女主角选择结束生命，是“为了保留对你的爱”。似乎玛蒂德非常清楚的了解一个事实，即在激情之爱中，我们去爱的并非一个真实的对象，而是一种被炽热燃烧的感觉，在燃烧的同时，我们都会深深的忧虑蜡炬成灰泪始干的那一天。玛蒂德显然对那一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那种恐惧就好像高潮之后的巨大空虚感，仿佛再次将人与人之间融合的幻想破灭。“我先走了，在你离开我之前，在你厌倦我之前，我走了，在生命最美，爱情还在的时候，我把孤独留给了你，还有我不曾苍老的容颜，我走了，带走了你的味道，你的体温，带走了你的模样，你的吻，你给的幸福我也带走了，留给你的是曾经美好的记忆，请你好好保存它们，也许有一天我会回来。”从玛蒂德的自述中，我们看到她有一种内在理想化完美主义的自恋性人格，她无法忍受失败和不完美，她一方面享受着亲密感，一方面又用行动否认了自身的亲密需要，以避免因不完美可能受到的损害。玛蒂德为了免于因可能被亲密爱人看到的不完美以及相应而来的忽略或远离，她宁可选择自杀，人为的将炽热易变的爱情变成冰冻的化石，成为永久不腐的纪念。影片选择玛蒂德以跳河作为自杀的方式也是极具象征意义的。河流常常象征着母亲与丰富的情感。马蒂达投入河流，所表达的是：“与全能母亲融为一体的愿望：‘通过与母亲融为一体，自杀者希望能重温生命初期的那种全能、永恒、无忧无虑的宁静，远离痛苦的成年所带来令人厌烦、充满敌意的喧嚣’。” （Briggs, Lemma, Crouch, 2011,P.20）

 不论是玛拉还是玛蒂德，他们都通过自杀的方式阻碍了自己和爱人在一起，用自我攻击的方式避免了幻想中的失控。

 作者 梅 -------晓然原创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南京晓然心理咨询中心